晚澄.

——
感谢这天南海北,人与人美丽相遇。

完成的故事已是定局,未完成的故事也自有结局。

棠梨煎雪 (驷仪)

『听歌听哭……这次的顺序是跟着歌词来的』
『上次是故人叹,一边听一边发长平之刀』
『今天也来一个淡淡的糖(//∇//)』

青鲤来时遥闻春溪声声碎
嗅得手植棠梨初发新黄蕊
待小暑初过    新梨渐垂
来邀东邻女伴撷果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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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张仪漫步庭园,偶然发觉,那株棠梨开花了。
呵,原已为不会再开花了。张仪心想。
转而张仪恍惚,仰天大笑欣喜若狂,又渐渐平静下来。
庭园外面,正是大梁郊野,恰是前些日子春游的好去处。溪水潺潺流过,有几条若隐若现的鲤鱼在溪水中游曵。当然还有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带着亲手编制的竹篮,穿着温婉的衣裙,头上不忘戴上精致的钗子。那些少女簇拥在一次,叽叽喳喳地笑闹,充满的生机与活力。
张仪在府邸门前看着。
回到魏国,本想守着一方家中遗留的房屋,淡然度日便好。不想在魏王极力邀请下,张仪勉强答应拜相。张仪叮嘱,把府邸建的远离市区一点,声称人老了,甚爱清净。
魏王自然欣然同意。
因为他不知张仪的本意。
流水,滴雨,茶香,花魂。
诗意的景致仿佛不合这狂放不羁的纵横家。
但角落里一坛坛酒,却融合了画卷。
回到棠梨上来。
张仪种植棠梨不易,感慨颇多。
每天对着棠梨花,也好似对着故人。
张仪很是喜出望外,这棠梨自从秦国带到魏国来,几年都没有开花,如今竟然吐露出花蕊!
张仪仰天,大笑一阵转而低声说道“啊,王上,你看,它终究开花了。记得你曾和臣说,这棠梨唯独秦国能生存,若要在别国,必定是凋零沉睡。但是臣说,只要悉心养育,必定开花,王上,还是臣赢了。所以,王上你可来……”
一声鸟鸣打破张仪的话语。
也罢。
棠梨花,是赢驷喜爱的呢。张仪心想着。
张仪用他的思念,他的情,一手栽培一朵棠梨。

旧岁采得枝头细雪
今朝飘落胭脂梨叶
轻挼草色二三入卷
细呷春酒淡始觉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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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园中的碧草连接天际线。
刚刚回到魏国时,恰逢飞雪时节。
那种有些陌生的飞雪,更令张仪没有了归属感。而他心心念念之地,容不下他的身影。
如今几年韶光匆匆,那晶莹的雪渐渐变得可人起来。
当下的枝头,已是棠梨花随风散发馥郁芬芳。
张仪微微一笑。坐在回廊下。
当然少不了上好的秦酒一坛,佐以往事如梦。
初次入秦,张仪就被那纯朴的风韵震撼。涉入秦国朝野,发觉官吏个个克己奉公。整个咸阳宫,虽没有六国的华丽宏大,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风气。张仪自称名利之徒,不经意间直入赢驷的野心。“天下熙攘,皆为名来;庙堂营蝇,皆为利往。张仪,为名利而来。”一番对于天下大势的品评,对于秦国东出的预期,动摇了赢驷,也令其他官吏生出一些钦佩。终而晋咸居的美酒佳人论,换的张仪终生难忘的“先生教我!”当即拜为客卿。
河西之地,历来被战国七雄争夺不休。天下霸主皆认为,谁夺得河西,夺得函谷关天险,便能够俯瞰中原,问鼎雄主地位。
张仪巧舌如簧,不负赢驷的信任,几句话语间翻云覆雨,还有秦国精兵在蓝田大营整装待发。一战,一嘻笑怒骂,河西之地尽入秦国囊中。
张仪回首,很多细节都忘记,甚至自己有些话也忘了。但不忘记纵横之术的核心,不忘记策略与那颗赤子之心。
横强之策,与强国联盟结好以弱化他国。张仪从第一次出使开始,就游走于一个连环计谋之中。
张仪恍惚,又呷酒一口,觉得有点淡。

依旧是偏爱枕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
烛火惺忪却可与她漫聊彻夜
早春暮春 酒暖花深
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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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即将至。暮色消融。
古人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虽然这诗句张仪未曾见过,却也懂得这样的意境。
一方灯笼,散发微弱的光亮,却恰好使人感到暖意。窗口的阳光如银纱细细飘下,传来淡淡梨花香。一枝梨花从窗的缝隙里伸到屋内,这也是张仪悉心安排的。温热的酒,在酒樽中摇晃。佐以一小盘上好的鱼生下酒。然而最精妙处在于,夏天,贵族常常在屋子四角放置冰块来消暑,故而府邸常备冰块。张仪酒樽旁一套茶具,却是用细碎的冰水,棠梨的花瓣与震泽清茶交织于一体的两盏茶。
张仪喃喃自语,赢驷曾把它称为棠梨煎雪呢。
张仪喝一口酒,夹起一片鱼生,再泯一下茶水。
要是苏宣在就好了,世事感慨,难免借酒浇愁,自己可以一醉了事,苏宣也会准备醒酒汤来。
可惜故人皆远去,张仪不敢醉,因为这里他不敢放心醉去。楚国经历的那一遭深深印刻在他心里,他不敢再狂放,唯保持警戒。没有像王上那样担忧张仪悲喜伤痛的了,张仪只能默默饮酒,赠予明月,再回味旧时的棠梨茶香。
王上,王上啊。王上最近可好?张仪念叨着。
张仪桀骜不驯,也渴望搅拦列国风云。当然张仪也做到了,做到一怒而天下乱,一息而天下静。一鸣惊人的惊鸿辩词,震撼了百家争鸣时代的英才。张仪出使时,必引来沿路旁人的测目和议论。雄辩之词,可抵百万之师。一言可攻下城池,几日言论可以颠覆黑白,颠覆天下大势。这些烂熟于心的纵横计谋,好似一场大梦。
然而张仪的洒脱背后,却也有一位故人。
赢驷。一眼牵连缘分相见相守。张仪所谈论的东出雄策正中他勃勃的野心。分明一开始是钦佩景仰,一点点磨合间,却互为知己,亲密无间。若是君臣不猜忌,默契无可比拟,为国之大幸。赢驷不必担忧无计可施,张仪不必拘束警惕。河西之地,尽入囊中后,二人时常在一起饮酒漫聊,渐渐知晓对方秘密心事。缘分恰是美妙,从九鼎前一声坚锵有力的“秦!”和相遇时一见倾心,日后不论危难时刻或凯旋归来,缘分只将君臣二人连接的越发紧密。张仪依稀记得。那次出使赵国回来,在自家府邸上,与王上畅谈一夜。几盏灯火,几坛秦酒,还有一庭园的棠梨芬芳伴茶韵。倾吐彼此的志向,心中挂念的伊人。赢驷说,寡人喜爱棠梨花,张子也一定喜欢。张仪笑答,王上说的对,自从入秦来,也一直被棠梨吸引,看来和王上志趣相投啊。赢驷哈哈大笑,二人啜印一杯花茶。赢驷又问张仪,张子可又上心的女子?好让她来照顾张子啊。张仪忍俊不禁地笑了,回答道,臣心上人就是王上啊。你看,王上爱棠梨,臣亦然。赢驷晶亮的眼睛盯着张仪,四只手紧紧相握。从称霸天下骑兵阵战谋略连横一直谈天说地至家常温情友人情谊四季光景。天幕深沉,人心悠悠。赢驷与张仪约定:棠梨开花时,便一同在过这样的酣畅夜晚。
大争之世中,有如此小酌之时也是美妙。

岁岁花藻檐下共将棠梨煎雪
自总角至某日你我辗转天边
天淡天青 宿雨沾襟
一年一会信笺却只见寥寥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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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落日余晖,飞鸟还家。
路边的车马声一点一点平息,归家的少年少女仍是嬉闹吵嚷,却也给夕阳添上一抹明艳的色彩。偶有小猫穿行在街中。商家准备闭门,还有行人想买一些便宜的货物。酒肆却正热闹,客栈也不差,别是一番傍晚光景。
张仪府邸门口再没有了拜访的人,不过清净也好,张仪也不愿有谁来打扰自己。
然而侍女却急急走来说,犀首在外。
公孙衍来,张仪自然开心,且不谈纷纭征战,二人也算是朋友。
犀首倚靠在张仪府邸门旁,布衣散发,盈盈笑着。手中提着一坛酒,还有一些下酒菜。犀首见张仪而来,放下手中的物事,说但是赠予张子的,家中有事便先行一步,来日与张子一醉方休。张仪连连道谢,二人相互一礼,影子都被拉的很长很长。
张仪做在庭园里,看着夕阳的色彩一点一点渐变,转而成为疏淡的夜空,一个时辰,张仪愣怔,随即摆放好棠梨煎雪的物事,长叹一声,任自己的思绪飘荡。
六国势力削弱后,邦交显现的尤为重要,不再是几日庙堂上规划一下便可的事情了。每一步棋子的下落,关乎一盘棋局的最终结果。与谁结盟,与谁开战,是割地求和联姻结盟,还是发兵攻击。张仪赢驷不得有丝毫松懈,在这纷乱的局势中,一言一行都掌控着国家是走向顶峰或衰落。张仪只得次次出使,奔赴燕国联姻,赶去齐国一番“利害剖析”使齐国与秦国交好,再去三晋各国引三国互相争斗。然而最大的纠缠在于楚国,商淤六百里,武将的心血,还有自己的性命。张仪选择出击,绝境给予楚国痛击。结果是楚国一蹶不振,三晋乱作一团,燕国偷袭赵国,齐国偷袭燕国。仿佛只有秦国置身事外,在列国中忙着结盟修好。
因此,张仪赢驷历年的棠梨煎雪的习俗,也很久没有再做。
只是赢驷却会到无人的张仪府邸上,放置好一应物事,默默饮酒泯茶赏花。然后在写一封信笺,不多的言语,也是赢驷怕张仪无心阅读。经常是几句暖心的问候和叮嘱,再附上自己对于当时大势的分析和想法。也唯有如此,可以抚慰张仪忙碌的身心。几句多添衣,几句莫饮太多烈酒,让张仪感到由衷的温暖。他所做的,也是寥寥几句的问候,和凯旋归来的结局。巴蜀平定,俯瞰中原,削弱楚国,横强齐国。二人在决断关头上,决策总是一致。同在秦国时形影不离,天各一方时心有灵犀。
一切,虽忙碌,但大秦已经崛起。
这已是最好的事情,忙里偷闲小酌几杯,落雨时节,不惜衣襟全湿也要一同观赏落花点点。
然而不是次次都能够一同谈天说地。
海洋气候的齐国,小暑过后依旧是阴雨连绵,湿润的气息令张仪有些不适应。方才平息了齐王,张仪正预启程去楚国。然而信笺再与来时,一切都恍然飘零。暖风蓝天晴时雨,冷香幽韵离人泪。虽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归心似箭,怎奈何物是人非事事休,踌躇几许,一把棠梨悄然凋零。一方秦国黄土,一捧渭水清凉,一株棠梨,还有毕生情缘心血。
于是自从回到魏国,张仪就种下棠梨,以往事浇灌,用二人的缘分施肥。
星辰漫天,月光清冽。鸟语声起伏,一生风霜尽这一次绽放。
棠梨花开,棠梨煎雪,故人不远了。

雨中灯市欲眠,原已萧萧数年
似有故人轻叩,再将棠梨煎雪
能否 消得 你一路而来的半生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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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棠梨。
棠梨花花语:纯净唯美的爱情,也谐音“离别”。
魏国大梁原来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尽管已经没有当年的繁华,却也别有风韵罢。一生的心血付诸那个地方,那里有心上人,有知己,有一展自己宏图大志的地方。错综的云锦飘逸流动,昔日的旧事一遍遍刷洗。
王上远去,小人排挤,故人散去。
不过罢了罢了。
星光闪烁,风清月朗。
张仪半躺在庭园里,桌上仍旧是花茶温酒,仿佛在等待老友一般。张仪望着深邃的夜空,微微笑而向上天发问:“王上啊,棠梨花开了,王上怎不来一同与臣漫聊彻夜呢?”
故人的脸庞却渐渐浮现。
“王上!?”
“相国啊,苦了你这些年。”
“王上……”
“相国,寡人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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